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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负一轭 第二章：美惠、高翔的回忆(8)

(8)

的确，高翔的生意并不容易。这家服装配件及装饰加工厂主要生产纽扣、拉链、领结、花边、刺绣等。他父亲开这家工厂是为自己家的服装厂服务的，做的是自己家的生意。而他家的服装厂已经没有了，高翔不得不去别家服装厂揽生意。本来揽生意就不容易，他家又出了这档子事，别人就压低价格，高翔也只得同意，终于得到几个客户。

高翔在保证产品质量的同时，努力降低成本，节省开销。而他家里也在节省开支：以前他们家有两个佣人，当他们重新住回来之后决定不再请佣人。平时敏加做饭及做简单的打扫，每两个星期请家政服务来做一次大扫除。他们还砍掉了园子里易长虫子及易掉枝叶的灌木，填埋了养金鱼的小池子，以减少清理费用。高翔用玻璃做了两个大鱼缸摆在客厅里，把那些金鱼养在里面。敏加每天照顾家，也去教会参加服侍，同时切切地向上帝祷告。

一年过去了。这天晚上，高翔同母亲一起核对账目：他们这一年赚的钱，除去各项开支以外，剩余二十万零八千港币。

对完账，母子俩默默地坐着，谁都不吭声。

过了一会儿敏加首先打破了沉默：“John，无论如何，我们得感谢上帝!感谢他给了我们这二十万，我们还有这二十万付利息，我们的房子不至于被收走。”

“是啊，我们还能住在这所房子里! 感谢主!” 高翔说。

停了一下，高翔又说：“只是，我不能娶美惠了!”

敏加听了，沉默不语，望着高翔，思考着。

高翔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了美惠。美惠回信过来，热切地说：“感谢主让我们还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。我不在乎钱，我只在乎你!高翔，我们结婚吧!

美惠的父母问美惠：“已经一年过去了，高翔给你怎么个交代?”

美惠就天真地把这一切告诉了父母。美惠的父母听了，没有说话，对望一眼，回到他们的卧室。

半夜，丽伶轻轻地推开了美惠的房门。美惠在熟睡，她在梦中喃喃自语：高翔!高翔!她的手机正放在门边的小柜子上充电。丽伶拿走了美惠的手机。

丽伶来到书房，查看美惠的手机，从中找到高翔的Email 地址，然后迅速给高翔发了一封邮件。

第二天是星期天，中午时分，秦家母子从教堂里出来，在教堂附近的包子店里买了些叉烧包、萝卜糕之类的带回家，就着昨晚敏加煲的汤，吃着一个简单的午餐。母子俩边吃边聊。

敏加：John，美惠给你回信了吗?

高翔：回了!

敏加：她怎么说?

高翔：她说她不在乎钱，她只在乎我。她希望我们赶快结婚。

敏加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John，娶了美惠吧!

高翔：现在吗?

敏加：是的，立刻!马上!(停了一下，接着说)美惠是个好女孩，她看中的是你们的感情，不是咱们家的金钱。她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。她能与你同负一轭!孩子，她就是上帝给你的夏娃!

高翔：妈，我知道，我都知道，美惠的确是一个好女孩。可是，就算她不在乎，她的父母不能不在乎。别说她嫁过来以后会过苦日子啦，就是当前，我连个像样的婚礼都给不了她!

敏加：John，你只管娶美惠，钱的事妈来想办法。

高翔：妈，你能有什么办法?难道?难道你以前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存有私房钱?(觉得有些不妥)对不起，妈!

敏加：妈妈不需要私房钱。妈需要钱的时候你爸爸总会给的!妈私房钱没有，倒是有些首饰。

高翔：首饰?

敏加：是的。这些年来，你爸爸给妈妈断断续续地买了些首饰。

敏加领着高翔走进了她的卧室，从壁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来。当匣子打开的时候，各种光彩夺目的首饰发出来的光芒刺得高翔睁不开眼。敏加把卧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，捧着匣子来到一盏灯下，首饰刺眼的光芒稍微弱了些，高翔这才能够看清楚里面。只见里面有好几条项链、手链、好几个戒子和几对耳环，还有胸针等。高翔数了数戒子，有九个，加上母亲手上戴的那一个，整整十个，可以把十个手指头都戴满!

在高翔的记忆中，母亲不是一个喜欢佩戴过多首饰的人，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有这么多的首饰, 她和别的贵妇人不一样。她总是简简单单地戴着一个结婚戒子，耳垂上紧贴着一对耳环，脖子上常常戴着一个小小的，银色的十字架。胸针的话，母亲只是在参加教会学校举行的重大仪式或者是庆祝活动上，母亲才穿上西服，将胸针别在上面。母亲总是穿着得体，显出她的高贵气质来，这是高翔引以为豪的事。

敏加接着说：

我和你爸爸来香港四十多年了，也结婚四十多年了。从最初没钱的时候买的便宜的首饰，到后来有了钱之后买的贵重的首饰，前后加起来有三十多件呢!妈本不喜欢戴什么首饰，不喜欢打扮得珠光宝气，但那是你爸爸的心意：生日礼物，结婚礼物，连你的生日你爸都送给妈礼物，说感谢妈为他们秦家生了个好儿子。我只好接受你爸爸的心意，把这些首饰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。

高翔：爸爸对您可真好!

敏加：是啊，你爸爸对妈真是好!可惜呀，可惜爸爸和妈妈难以同负一轭!

敏加说着，伤感起来。

高翔：要是爸爸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该多好啊!

敏加：你爸爸这一生追求的是这个世界。经上说得好：人若赚得全世界，却丧失了自己，赔上自己的生命，又有什么益处呢?人还能拿什么换生命呢?

高翔：妈，您能给我讲讲您和我爸爸的故事吗?我只知道您和爸爸都是战争孤儿，爸爸来自东北，您却是日本裔，您是怎么进到中国的孤儿院的?您和爸爸在孤儿院里都有什么故事?你们又是怎么到香港来的?还有，你们四十多岁才生我，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事?妈，给我讲讲吧!

敏加：John，爸爸和妈妈确实有一个难以忘怀，值得深思的故事。你已经长大了，妈妈应该告诉你，不过不是今天。等你娶了美惠，妈妈把这个故事说给你们两人听。

高翔：好的，妈，我期待着!

敏加：去找个买主，把这些首饰卖了吧!

高翔：可是这是爸爸留给您的纪念品啊!再说，您老了，退休工资也不高，这是您的财产，您得留着养老防身用啊，我怎么好拿去用呢?

敏加：儿子，钱财乃是身外之物，生不带来，死不带去。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家，我们只是在这里寄居的，我们永恒的家在天上。你爸爸已经走了，妈也老了，还留着这些有什么用?说到养老，妈不是还有退休工资，还有你吗?再说，上帝会看顾保守我的，他会看顾妈这把老骨头的。这些年来，妈除了年轻时落下的风湿病以外，没有高血压、心胀病、糖尿病等等，妈的风湿也不那么严重，这都多亏了上帝的看顾保守。这些首饰妈保存了很多年了，放着也是放着，如果拿它去排上用场：把咱们家美丽贤惠的儿媳妇娶回来，那不是挺好的吗?我想，如果你爸爸还在的话，他一定不会反对的!

听了母亲的话，高翔很感动。

高翔：那，那您也得留下几件做个纪念!

敏加：妈会的!妈会留下两件，一件留作纪念，一件送给我的儿媳妇。

高翔感动地喊了声:妈!

敏加：快去给美慧写信吧!妈去打个盹。

高翔：好的，妈!

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。敏加和高翔各自回到自己的卧室，敏加上床休息，高翔则打开电脑给美惠写信。这时，高翔发现了美惠母亲的信。

高翔读着美惠母亲的来信，脸胀得通红，心跳加快：这封信刺激了他!

丽伶在信中说：“高翔，请恕我冒昧给你写这封信。我知道，你们很相爱。要不是去年你父亲出了事，你们早已结婚了。而现在，因为你们家的状况，你和美惠迟迟不能结婚。你拖得起，美惠可拖不起。你和美惠同一年出生，再过三年，你们就三十岁了。三十岁的年龄对于女人来讲意味着什么?俗话说：‘女人30花谢了，男人30正年华;女人40一饼渣，男人40一枝花。’ 你是想要把美惠拖到花谢了呢，还是把她拖成一饼渣?如果你爱他，你就应该放手。既然你给不了她幸福，你就应该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。也许再过5年、10年，你的生意会慢慢做大，你的事业增增日上，你的日子越来越红火，你会慢慢变成一枝花，到那时，你娶一个比你小5岁、10岁的女人都不迟。而我们惠儿现在是拖不起了。请你别自私，放手吧!求求你了!一个深爱女儿的母亲 章丽伶”

高翔的双手握成拳头，哆嗦着。然后，他站起身来，在房间来回地度着步，身子微微发抖。这时，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，狂风大作，一会儿就下起暴雨来。他伫立在窗前，望着在风中狂舞的、无助的树枝，心想：“人生如斯!”半个小时之后，暴雨转为小雨了，树枝也停止了狂舞。他把视线转回屋里，这时，他的手机响了。接完电话，高翔在餐桌上给母亲留下一张纸条，就出去了。

敏加沉沉地睡着，她做起梦来。她梦见她家的大门打开了，美惠穿着漂亮的白纱裙子朝她走来，喊她：“妈!”她高兴地伸出手去拥抱美惠，可是美惠却突然不见了。她着急地喊：“美惠!美惠!”美惠又出现了,她从一根柱子后面走出来。敏加高兴地伸出双臂，一抱，却抱着柱子。她的双手在睡梦中碰到了一起，左手打了右手，右手打了左手，这样，就醒了。

她揉揉眼睛，坐起来，朝窗外望去，窗外有些暗，像是刚下过一场暴雨。

怎么自己竟然不知道，睡得那么沉?敏加想。

“该做饭了!”敏加想着，走出卧室朝厨房走去。自从他们母子重新住回来之后，敏加就没有住楼上，而是住楼下了。她年轻时跟着高翔的父亲来到香港，初来香港时不知吃过多少苦，什么阴暗潮湿的地方没住过?连地下行人通道都睡过。就这样年纪轻轻的就得了风湿。虽说后来经过治疗有所好转，但遇上阴雨天气膝盖还是有点疼。而现在年纪大了，她也懒得上楼。再说，现在家里没有佣人，她要常常去厨房，所以她索性住在一楼，这样方便些。

敏加发现了高翔留在餐桌上的纸条，他说他去工厂了。

敏加把米饭蒸上，然后从冰箱的冷冻室里取出一包虾来，倒出十几只虾，放进一个碗里，想了想，又放回去几只，想省着吃。又取出一瓶肉松，从中舀出几勺来。最后拿出几片紫菜。敏加就用米饭、虾、肉松、紫菜做了一顿美味而简单的晚餐：寿司。中午还剩下一小碗汤。敏加把它倒进一只小锅里，加上半碗水，再放点盐，就勾兑成了一锅汤。

敏加等着儿子回来吃晚饭。等到七点钟儿子还没有回来，于是敏加给他打电话，却无人接听。敏加猜想他一定很忙。敏加就先吃了，把高翔的那份寿司仍旧放在蒸锅里。敏加知道，儿子总是省着钱，很少在外面餐馆吃饭。上班时，午餐就在工厂的食堂里解决。除了每三个月同客户结完账之后请客户吃饭表示感谢以外，他是不会随便去餐馆大吃大喝的。而每次请客户吃饭时他都要带上母亲。高翔也是别人的客户，因为他要购买原材料进行生产。他也被作为客户请去吃饭，这时，他同样要带上母亲。这样，母子俩平均一个月去一次餐馆吃饭，其余时候都在家里省吃俭用，精打细算地过日子。高翔外出办事时也舍不得在外买份快餐，顶多买几个包子吃。敏加心疼儿子，同时也为上帝给了她这个好儿子而感到自豪。想到这里，敏加又给儿子煎了一个荷包蛋，放到蒸锅旁。

高翔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回来。敏加问他怎么回事，他说门卫打电话给他，因为这场暴雨，厂房一角进水了。原来那侧墙下裂开了一条缝。高翔赶紧买来些材料，雇了几个工人做了紧急处理。这样就花去了三千多元。

“那房子的年代是很久了。当初你爸爸就是买的一个旧仓库改造成的厂房。

虽然你现在花去了三千多块，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啊，那房子得重新翻修。”敏加说。

“没有办法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。好在冬季快到了，不会有暴雨了。等熬过这一阵儿，明年春天再凑些钱翻修房子吧!”高翔说。

敏加沉默不语，然后，她问：“吃过晚饭了吗?”

“没，没有!根本没有时间吃饭!”

敏加盯着高翔，高翔知道母亲又要说出怕得胃病之类的话来，赶紧补充说：“哦，吃了一点饼干，填了一下肚子。”

“我给你留了寿司。”敏加说着，朝厨房走去。

“我来吧!”高翔跟着母亲走进了厨房。

看着狼吞虎咽的高翔，敏加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梦来，忍不住问：“你给美惠写信了吗?”

高翔停住了筷子，沉默了片刻，说：“妈，今后别提美惠了!”说完，又埋头吃饭。

听了这话，敏加有些吃惊，她看着低头吃饭的儿子，不说话。

高翔似乎察觉到了母亲心里的疑惑，不敢看母亲的眼睛，他有些不自然，忙补充一句：“你看我现在忙都忙不过来!”

“可是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，先把美惠娶过来!”

高翔不说话，敏加觉得有些不对劲，她小心翼翼地问：“儿子，是不是美惠家出了什么事?”

高翔没有回答。他放下筷子，起身离开餐桌，朝楼上走去。敏加目送着儿子走上楼，去到他的房间。

高翔端着电脑下了楼，把丽伶的来信给母亲看。

夜已经深了，母子两人还在客厅里默默地坐着。

“妈，我该怎么办?工厂的事，美惠的事，我现在真的是心力交瘁了!”高翔无助地说，用双手抱住头。

敏加想了想，说：“儿子，我们把这件事交托给上帝吧!现在你暂时不要给美惠写信。求神带领你前面的道路。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，是你的跑也跑不掉!”

高翔点点头!

“我们来做个祷告吧!”敏加说。

“好的!”

于是母子二人合拢双手，敏加带领祷告：

“慈爱的天父，我们感谢您!谢谢您带领我们家走到了今天。谢谢您赐给我们家的房子和工厂，谢谢您保守看顾我们的平安和喜乐。我们感谢您给了John一个这么好的女朋友。可是他们的爱情受到了世俗的阻力。我们把高翔和美惠的爱情婚姻交托在您的恩手当中，求您带领他们前面的道路。求您分别为圣!以上的诚心祷告是奉我主耶稣基督得胜的名求。阿门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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