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高智商的妻子患上痴呆症(2)
我现在通过眼泪能看到世界的大部分
我思考诗篇90篇12节已经有几十年了。摩西说:“求你指教我们怎样数算自己的日子,使我们得着智慧的心。”(诗90:12)我求神,我的日子比我妻子的日子多,因为我需要照顾她。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数算自己的日子。许多人生活漫不经心,以为自己是不朽的。
贝基的病是一种终末期疾病,其倒计时含糊不清、令人烦恼。定时炸弹在滴答作响,但我听不清滴答声。最终,如果她没有死于另一种疾病,贝基的大脑将不再告诉她的身体该如何生活。她正在慢慢死去。在这一切发生之前,贝基充分利用了她的时间,在这个邪恶的世界上留下了美好的印记。
贝基经常说想做点事。因为她的写作、编辑和家务管理技能都没了,我告诉她可以为我和其他需要祈祷。她过去常帮我洗衣服,我们结婚后她坚决且明智地拒绝了我提出的学习清洗和熨烫的要求。在她尝试想再次洗衣服的几个月里,同样的衣服她会洗很多次,把白色和其他颜色混在一起,弄丢了许多双袜子。后来保姆就接管了这项工作。
有时我想逃离痴呆症的折磨,在别处找到价值和意义。但我不能逃避。1984年,贝基和我在全能的上帝面前宣读婚姻誓言。我们的朋友和家人都听到了。我没有严格的统计数据,但离婚往往是配偶选择逃避的方式。另一半在患有慢性疾病的婚姻中常常会在绝望、愤怒和沮丧的火焰中溶解。
我曾无数次地忍受过这种感觉,有时一天好几次。有时这不仅仅是一种想法,而是一种尖叫。在贝基被确诊后的头几个月里,我的尖叫声比以前少了。我认识到上帝并非没有看到和听到。“造耳朵的,难道自己听不见吗?造眼睛的,难道看不见吗?”(诗94:9)。
当我无法减轻贝基的状况时,我试着从苦难中体会意义。我习惯了经常哭泣和突然哭泣的感觉,即使是在公共场合。当我的眼镜被弄脏了,我把它们拿下来的时候,我经常发现眼泪的痕迹。我现在通过眼泪能看到世界的大部分,对别人的眼泪也很敏感。
每个痴呆症患者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是不同的,每一个照顾者也是不同的。没有路线图,但有一些弯路要避免:愤怒、自私、自怜、怯懦、放荡、懒惰,以及所有逃离岗位的最糟糕的弯路。
告诉人们失去配偶、患癌症或面临离婚其实并不那么糟糕,这种安慰是不明智的。这是一个堕落的世界、一个仍在呻吟的世界,期待着最后的救赎。正如伍斯特福(Nicholas Wolterstorff)在他感人至深的《爱儿挽歌》(Lament for a Son )所写的,我们必须与受苦的人一起坐在哀悼者的长凳上,与他们一起哀悼,这本身就提供了一种安慰。
我在丹佛神学院当教授的头十年,贝基也在里面工作。她做过我的几门课的学生,是我最好的评论者。她非常诚实,眼光敏锐,心地善良。然而,贝基确诊后,由于身体欠佳她很少去听我的课、讲道或公开演讲。
前几年,贝基参加了我在神学院开设的关于帕斯卡尔哲学的课程。我们的朋友拿俄米带她来。她看起来并不累,有时还看着我,眼睛里闪着微光。我可以提到一些她说过或写过的与课堂讨论相关的东西。即使她不记得了也没关系,因为学生们知道我们的悲痛,也在某种程度上分担我们的悲痛。贝基习惯了遗忘,因此不会感到难堪。我知道贝基会听,但她不能像几年前那样理解和批评。她的表情已经变了,各种尖锐的表情都软化成一种迟钝但感激的神情。
我第一次认识贝基是在俄勒冈大学的时候,当时我们都在学校的校园事工服侍。很快我意识到她在智力上与我不相上下,此后不久,她就成了我的智力导师。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她都是我智力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,也是我的编辑和顾问。
后来贝基重新成了我的学生。听了一堂课后,贝基和我在家里吃晚餐时说,“你真聪明”,我回答,“我必须这样。这是我的工作”。我们都笑了。那一刻,我不必害怕她尖锐的提问,也不必期待她敏锐的观察力。
她的灵魂已经从身体上升
多年来,贝基和我都要一起休息。她习惯仰面躺着,我会把头靠在她胸前。通常我们不会睡着,只是享受彼此的陪伴。随着贝基的病情加重,这种平静的时光少了许多。
好在贝基没有其他事可做。所以,一天晚上我去卧室说,我们应该像以前一样放松。她很喜欢这个主意,我们又回到那个不用担心只是放松的时刻,享受彼此的亲密。
几分钟后,我看着贝基的眼睛。我看到了多年未见的纯真、安宁和爱,没有忧虑,没有恐惧。那种爱的表情温暖了我,此时在我写作的时候依然温暖着我。那一刻,爱情还没有被环境碾碎、捶打、剁成充满血腥的碎末。我吸了一口气,哭了起来。这种哭泣并非出于愤怒或恐惧,这是甜蜜的泪水。在那一刻,我们多年来的纯粹享受又回来了。
人需要知识和技能让生活得以继续。贝基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认识,也失去了生活所需的技能。当一个人死了,他们所有的知识也跟着一起死了。贝基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这些。但她很快就会知道,她将看到所有知识、良善和拯救的源头——也就是世界的光主耶稣。
贝基开始变老了,我离70岁也还有十年。然而,与希钦斯(Christopher Hitchens,死于2011年,著名的无神论者)不同,我不像他在《死亡》(Mortality) 一书中所写的那样,对来世没有任何盼望。我们迈步前进,朝着终点线,那是通往永恒幸福的入口。
2018年6月的一天,我坐在贝基旁边,我学着提前跟她道别。虽然她仍会活在我们的记忆和她的作品中,但她不会在日光之下的世界上留下新的痕迹。我们的生命都产生了涟漪,涌到永恒。我反复思想着她那必朽坏的身体,她将永远活着、永不朽坏。但她现在的身体必须先死去。
我坐在她旁边,为她服用药物帮助她睡眠。我抚摸着她,尝试着一一道别。我说再见她的头发、她的大脑、她的牙齿、她的鼻子、她的嘴唇、她的眼睛、她的脖子、她的胸部、她的手臂、她的手、她的胃、她的腿、她的脚、她的脚趾甲。然后我又说再见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存在、她的能力;再见了她的演讲和歌声;再见了她的写作和编辑。
2018年7月7日早晨6点45分,接近日出的时候,贝基离开我,到主那里去了。她没有挣扎,她的长期斗争结束了。我再也不用为她担心了。贝基的身体曾停留在楼上,但她已经永远离开这所房子和所有世俗的房子。她的灵魂已经从她的身体上升到充满天使和圣徒的上帝的居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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